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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与吉尔·德·莱斯的再会(二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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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噔。

    切换后的场景,是一个实体化的地狱。昏暗的石砌房间里充满了恶臭。中央是一张奢华的大床,旁边的桌子上排列着无数被切割出来的孩子们的头颅。而地上则堆满了无数的原本属于他们的胴体。虽然有一半是新鲜的,但另一半已经开始腐烂。但是流着血、以绝望的表情死去这一点都是一样的。

    贞德握紧了拳头。这样的地狱,贞德并不知道。但是,在知识上她是有印象的。那是在论述自己这个人的时候绝对无法避免的内容。

    “……这里,是蒂福日城对吧?”

    “说的没错。就是那位地狱男爵——吉尔·德·莱斯的居城啊。”

    吉尔·德·莱斯。那是为了拯救祖国而挺身而出的贞德的随从,也是解放奥尔良的功劳者之一。在百年战争中立下了众多功勋,最后还当上了陆军元帅的伟大英雄——然后。

    与此同时,他也是在自己的领地里沉溺于少年爱和黑魔术,对数百人以上的少年实施过拷问,并将他们虐杀的连续杀人魔。

    贞德并不知道。除了作为自己的守护者在战场上并肩战斗的吉尔之外,她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她毕竟是从者,在知识上也还是对吉尔·德·莱斯的残忍暴虐的行为有所了解。

    但是——

    “知识和实际情况是不同的两回事吧?”

    贞德以僵硬的表情眺望着那堆曾经是少年的尸体。那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景。在战场上曝尸荒野,那是相当平常的事情。但是在贞德眼前的这些实体,都是身材矮小、手脚都像枯枝般瘦弱的——在大人们互相厮杀的战场上很少会见到的尸体。

    虽然是令人头昏脑胀的冒渎情景,但也仅仅是让贞德的心稍微动摇了一下。过去毕竟是过去,那是绝对不允许推翻的事实。

    他们的死,就算说是舞台剧的布景,也是必须铭记于心的。

    但是与此同时,她却对单凭这个就将自己的人生断定为遗憾的做法抱持否定的态度。

    贞德的意志很坚定,清廉的心也决不会有所动摇。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会动摇。”

    “大概吧。就算你看到不认识的少年们的尸体,也最多只会产生同情,其中并没不存在能让你的心屈服的弱点。”

    伴随着嘎吱的倾轧声,木制的门扉被打开了。反射性地回头一看的贞德,顿时露出了惊愕的神色。瘦削的脸颊、闪烁着灿烂狂气的双瞳,过去的勇猛气概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充满绝望和憎恶之色的容貌。

    那并不是贞德所熟悉的吉尔·德·莱斯——

    而是被称为“蓝胡子”的、为人们所恐惧的传说中的怪物。

    “哎呀,这不是贞德吗?怎么啦,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呢?”

    吉尔不慌不忙地以轻松的态度向贞德打招呼道。双手还很爱惜似的紧紧地捧着一个用沾满变色血迹的布包裹着的什么东西。

    冷静点,这只是幻觉——贞德在心中这么说服自己。就想咬碎了生锈的铁似的不快感,如同冷雾缠绕着全身般的恶寒,那用布包裹着的什么东西——不行,绝对不能想象那是什么东西。那一定是对贞德·达尔克来说最致命的东西。

    “……已经够了吧。马上结束这个场面。因为我的死导致他开始做出恶劣的行为实在是很遗憾俄事情。但是,我——”

    “让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吧。这个吉尔并不是像刚才那些只会说出我指定的台词的剧团员傀儡。吉尔·德·莱斯是能以白己的意志思考、用自己的意志侵蚀到这个世界的英雄,是我红之Caster所召唤的使魔(Servant)啊。”

    一脸愕然的Ruler说道:

    “从者……太荒唐了!你自己明明身为从者,难道还能召唤出从者吗?”

    “只要是这座庭园的主人就完全没有问题。不过话虽如此,他并不是被赋予了职阶的存在。你既然是Ruler就应该明白吧?他只是再现出吉尔·德·莱斯的灵魂,外壳就仅仅是一个脆弱的老人而已。”

    贞德狠狠地盯着莎士比亚。这样的召唤简直是对吉尔·德·莱斯这位英雄的侮辱。

    “红之Caster,你究竟怀着什么目的才做出这种事——!”

    “那个你只要问他本人就行了。男爵啊,你应该是有些什么话想说的吧?”

    听莎士比亚这么说,吉尔就露出了充满狂气的笑容:

    “是的。贞德,我有件东西想让你看一看。我至今为止已经割下过数不清的孩子的头颅,而且每次都让我感受到绝顶的兴奋……”

    布慢慢地被剥开。缓慢的时间流动是因为恐怖的关系吗?贞德张开嘴巴——以沙哑的声音小声说道:

    “……住手,快停下来,吉尔!”

    吉尔没有停下来。贞德在知识上是知道的,吉尔总是将自己喜爱的少年脑袋割下来,并对之疼爱不已。快住手,吉尔。他杀害少年并将其肉体切开,然后挖出肠子来享受那神触感————

    “请看吧,贞德!这个头颅。”

    被剥开的布。头颅、可以看到一个头颅。这个头颅是——他熟悉的容貌,名为间桐慎二的青年。

    “还有这个,还有这些都是——”

    头颅的不断切换,时而变换成阿尔托利亚的样子,时而变换成小杰克,时而又变成了六导玲霞,每一个都是让贞德感到亲近的人。

    “你也知道我的异名吧!臭名昭著的‘蓝胡子’。我为了冒渎出卖圣女的神,几乎做遍了各神各样的恶行!你想要听一下吗?那些孩子们的悲鸣!各神绝望的嗟怨!”

    “……不行……那个,是不行的……!”

    圣女终于发出了悲鸣,她不想看到这凄惨的画面,不想看到曾经最信任的战友和伙伴的堕落。

    她本能地想要捂住眼睛,但是——另一股力量却在阻止她的手,那是开战前第一颗头颅的主人说过的另外一半的话。

    ——如果没来得及杀死他,让他发动了宝具,那你将会面临一场拷问,对你人生的拷问。会将你人生中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潜意识中最软弱的地方具现出来,再狠狠撕碎。

    对抗它的方法只有一个——坚信自己是正确的,相信我们这些伙伴,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动摇。因为你的信念,你的伙伴们绝不会辜负你的。

    话虽如此,如果是我的话,估计是挺不过来的。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即使受到再多的苦难,你也能坚持过来,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啊,与圣女无关,只是一个名为让娜·达尔克的女孩的天性。

    命运是何等的不公平,让你背负上了这样的重担,体会到了这么多的痛苦。更加可悲的是,你不会去怨怼嗟叹。不过正因如此,你才会如此的美丽,才会为那么多人景仰,尽管你从不认为自己的是圣女。

    勇敢地去面对一切吧,把你真正的想法都说出来。这样哪怕你看见的是地狱,只要你信念不变,那里也会变为天堂。

    面色苍白,圣旗掉落在“舞台”上,双手在颤抖……

    封闭的世界,周围全是最为惧怕的场景。

    原来如此,一开始还不明白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亲眼看过才知道是难以想象的地狱。

    针对人心最软弱的一点,施以最残酷的打击,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或许会真的会被打垮。

    但是,红之caster,你有一点搞错了,我并非孤立无援。

    我的伙伴们就在这里,一直都在,他们在支援我,他们也在等我,眼前的“他”也是一样。

    所以,所以——

    手依旧在抖,脸色依旧很难看,但那双动摇的双眼又重新恢复清明。

    “住手吧,吉尔。”

    不是悲鸣,不是乞求,不是逃避,而是不容置疑的声音,一如她当年统领整个法国军队,发号施令之时。尽管她从不摆出居高临下的架子,却自有一股不容违背的气魄。

    “贞德……?”吉尔·德·莱斯身体一颤,下意识地低下头。

    “对于你的堕落,我感到很痛心,不可否认,这其中确实有我的原因。但是吉尔,我想告诉你,从知道你成为了‘蓝胡子’开始我就想告诉你——你错了。与神明无关,与圣女无关,与其他东西都没有关系,只是想作为你的朋友,作为一个人类告诉你,你错了,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如果我当时还在,一定会阻止你的吧,可是——”

    “可是你已经不在了,被你拯救的国家,被你拯救的人民,被那个该死的国王。甚至被你信仰的神明——他引导你走上这样的道路,却给予你这样的结局。神根本就不是慈悲的,他只是在玩弄你的人生,他只是在玩弄人类。”

    吉尔·德·莱斯的眼睛里好似燃烧起来一样,但是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的表情。这与他以前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激动的情绪,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你看看周围,看看这些尸体,看看这些头颅,我做了这个世界上能够做到的最恶毒、最严重的渎神行为。但是不管我如何杀生也好,如何的亵渎也罢,我的身上都没有受到任何神的惩罚等我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在追求邪恶的道路上前进了八年。数以千计的幼童的哀嚎与悲鸣,全部消失在虚无的阴暗之中了!最后消灭我的并不是神,而是和我一样拥有无穷欲望的人类。教会与国王认定我有罪将我抓起来并处决,只不过是看中了我的财富与领土,想要将其占为己有而设下的奸计罢了。他们的行为与其说是为了制裁我的邪恶,不如说是为了赤裸裸的掠夺!就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了,神是多么恶劣的存在,他不会惩罚人类,只会玩弄人类。”

    贞德缓缓摇头:“不,你错了,吉尔,神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的遭遇又该怎么解释?被诬蔑为异端,魔女,上了火刑架的你?看清现实吧,贞德。”

    “该看清现实的是你,吉尔!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圣女,我是罪人,掠夺了无数生命的罪人,和你一样的罪人!”

    从第一次上战场开始,从第一次杀人开始,贞德就知道自己是罪人,所以她从来不会去悲叹命运。

    “那是我的罪孽,只属于我的东西。吉尔,你也是一样。你的罪孽是只属于你的东西。就算无法赎罪,这种绝望也还是只属于你的东西。”

    贞德抓住他的胸口,把脸凑了过去。吉尔顿时僵住了。

    太美丽了,他心想。怀着愤怒睥睨着自己的少女,简直美得让人脊梁发寒。

    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错误。

    对这位不把自己当做圣女的圣女来说,无论是置身于炼狱还是地狱,或者甚至是在天堂里,她恐怕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吧。就好像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苦恼似的,她总是到处东奔西走,为了某些事情而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迁怒于神,把责任推给他人都是不对的。我和你都是罪人,也没有可以向成为牺牲者的人们赎罪的方法!正视自己的罪行吧,吉尔我们就只能永远怀抱着这种苦恼和绝望,不可能从头再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肩膀借给生者,那即是我们英灵存在的意义。”

    吉尔流下了眼泪,跪倒在地上,他紧紧地握住贞德的手,乞求道:

    “——我,我们永远都得不到宽恕吗?”

    “神一定会宽恕一切,但你杀死的孩子们和被我杀死的士兵们一定是不会宽恕我们的吧。这份罪孽,这种罪恶感,那是必须永远承受的惩罚……不要紧的,我会把肩膀借给你。”

    罪孽永远不会有被抹去的一天。

    尽管憎恨着作为罪人的自己,但却依然作为英灵拯救世界——那就是他们被赋予的惩罚,同时也是救赎。

    “我明白了,贞德。虽然只是短暂的期间,但是能再次跟你交谈,实在让我感到无比的幸福。”

    恶行不会得到宽恕。

    赎罪永远不会迎来结束之日。

    明明被圣女本人宣告了这一切,吉尔的声音却显得相当平静。

    实际上,这是非常单纯的事实。

    他深深的爱着这位少女。既不是圣女也不是救国的少女,只是喜欢着让娜·达尔克这一个人。他对这位犹如温暖阳光一般的少女所怀抱的爱念之深切,已经到了因为她被杀死而立即发狂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