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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长毛白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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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城

    早晨刚刚下过一场雷阵雨,天空一片云都没有,完全湛蓝的一整片倒映在了城中的水泊上。

    高低不一又各个对称的白色房屋直直的矗立着。屋顶都是青灰色的瓦,马头翘角,庄重大方中又带了些俏皮可爱。

    这些方正又带着拐角的白色墙面也层层叠叠地倒映在了水泊中的蓝天里,让人禁不住一看再看,想要将他们画下来。

    安静而美好。

    这份雨后的宁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城中的街道就渐渐开始喧闹了起来。

    早点铺子的老板也重新张罗起来自己今天的营生,赶忙将摆放在店外落了雨水的桌椅擦干净。时间尚早,虽下了一场暴雨,但估摸着并不会影响今天的生意。

    不远处的石桥上,走过来了三个人,早点铺子的老板抬眼间正好看见。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白衣男子,看不太出年纪,估摸着至少有二十六七岁,身后背着一个长方形的箱子,应是药箱。

    老板自诩阅人无数,但也觉得这位男子看起来风度翩翩,人又沉稳。他眼皮半垂,仿佛只关注脚下石桥的台阶,心无旁骛。

    而他身后跟着两个少年,都穿着深色的短打。

    其中一个少年比另一个高大半头。

    个子高的少年年纪看着不大却浓眉大眼长得很是精神,是招小姑娘们喜欢的长相呦!背上似背着一把用布包裹起来的剑和一包行囊,正对较矮的少年说着什么。

    矮个少年背着包裹带着斗笠,遮住了脸,看不清长相,只扭头看着远处的风景,似不想听高个子少年说话。

    见三人走下桥,铺子老板忙对他们喊道:“三位,来吃点早点吗?本店都是青城特色小吃!”

    高个少年听见老板招呼,不等白衣男子回答,就箭步上前,一屁股坐在了老板刚刚擦干净的椅子上,坐稳当了之后才扭头看向白衣男子。

    “师傅,好饿!”少年的嗓音处于变声期,就算只说了四个字还是能听出很是嘶哑。

    老板一见少年反应,马上带着笑说道:“这位师傅,你的徒弟饿了呦,我们小店有淮南牛肉汤、五城茶干、薄皮水饺、毛豆腐!”

    陆八看着少白冲他露出了厚脸皮的笑,无法,只得也走了过去,将背上的药箱摘下轻轻放好,冲着老板道:“四份水饺,两份牛肉汤,茶干也来一份罢。”

    “好嘞!毛豆腐您不尝尝吗?”老板不遗余力地推销。

    “要的!来一份!”不等陆八开口,少白连忙喊道。

    许是喊的有些急了,声音都劈了。

    这时铺子的老板娘正好抬出一个半人高的架子,架子上每层都有沾着白毛的条状物,那白毛看着十分新鲜且有生命力,愣是长得茂盛又浓密。

    还没坐下的矮个少年,也就是又开始穿起男装的皛梅,看见这白绒绒的条块,瞬间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少白也看向架子,问道:“老板,这就是毛豆腐?”

    “正是,正是!老婆子,上两份牛肉汤!下四份水饺!再来一份茶干、一份毛豆腐!”

    “好嘞!”老板娘从架子最上面拿了几条毛豆腐就进了店去,老板也跟着进去准备。

    皛梅还盯着那满是毛豆腐的架子移不开眼睛!

    “师弟!不要再看啦,一会尝尝就知道好吃不好吃了!”少白伸手拉皛梅的胳膊,让她坐在了自己边上。

    “”皛梅呆若木鸡的坐在长条木椅上,脑海中还是密密麻麻的白毛,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八看见皛梅的样子,想起了当年自己第一次见这种豆腐的样子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抬手挡住了嘴。

    三十而立,这些年来师傅在麋鹿山上带着他们两个,习武、读书、研究草药,大多数时候还是那个严厉的师傅,但随着相处的时间渐长,却也越来越多的在他们两个面前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

    皛梅看着师傅笑起来的样子,眼角浮现只有在很是开怀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淡淡笑纹,那白净的脸上看不见了淡漠冷静的神情,全然是一副开心与促狭。

    少白难得见师傅这么开心,竟有一种大事不好的感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师傅!这带毛的豆腐味道不会很奇怪吧?”

    皛梅听完少白的问题撇了撇嘴,又看到笑够了的师傅用手指背蹭了一下鼻子后将手放下,嘴角还是上翘着的,轻轻摇了摇头,“不会,这豆腐吃起来其实比一般豆腐更为鲜美。”

    少白听完,放心似的呼出一口气,“那我们就尝尝嘛,师弟”,说完还用肩头撞了一下皛梅的肩,侧脸还撞歪了皛梅头上的斗笠。

    皛梅顺手将斗笠摘了下来,放在桌子的边上。

    这时候老板也将他们所点的吃食一碗碗的端了出来,“客官,豆腐是现烧的,马上就好,你们喝些牛肉汤暖暖肚子。”

    “这大夏天的,老板!还要暖肚子?”少白冲老板笑道。

    “这早上一碗热牛肉汤,补气暖胃!少年人还没到懂得年纪呦!”老板又将他们的水饺端了上来。

    师徒三人看着一桌子上的六碗汤汤水水,一起沉默了,还是少白当机立断,拿过手边的筷子筒,数了六只筷子,分别递给还在沉默的师傅和皛梅。

    “老板,勺子给拿三个!”少白又冲店里的老板喊道。

    这破锣般的嗓子让师傅和皛梅回了神,拿起筷子开始夹水饺。

    在麋鹿山的时候,婆婆就发现皛梅和他师傅一个样子,不会用筷子,拿筷子的手指和她师傅一样别扭,板了很久也没板过来

    皛梅就算了,就连手指那么敏感又灵巧的师傅也不会用筷子说出去都没人信,但事实又是如此。

    所以这种小水饺少白接过老板递来的勺子,又一人分了一个,又把一碗牛肉汤端到面前,意思这碗是我的了。

    茶干和豆腐也上了桌。

    小铺陆陆续续又来了客人,老板如陀螺般转了起来。

    桌上的毛豆腐被烧的金黄,配了些红红绿绿的碎辣椒,淋了酱汁,飘着热乎乎的气。

    如果不去想它们熟了之前的模样,皛梅肯定很想尝一尝。只是一扭头就能看见墙边那架子上毛茸茸的生命力脸上果断写满了拒绝。

    少白向来对这些事情心不细胆子大、行动快于思考,“趁热!吃!”。

    说完便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拐个弯想放皛梅的碗里,被皛梅的眼刀一瞟,筷子又拐回了自己那边,也不犹豫就咬了一口。

    “烫嗯嗯嗯”,少白故意咕叽咕叽的嚼着豆腐,“好吃!”

    一块吃完,又夹了一块。

    陆八冲皛梅挑挑眉,笑了一下,也夹起豆腐开始吃了起来。

    皛梅:“”

    决定专心吃水饺,嗯,茶干可以来一块。

    早饭吃了个大水饱,少白连喊着,“肚子好涨!”

    那盘金黄的毛豆腐皛梅一块都没吃,当然她的师傅和师兄也不会强迫她。

    陆八用他那条素色的手帕擦完嘴,喊老板结了饭钱,问道:“老板,请问白家医馆可否还在老地方?”

    老板接过铜板,忙点头道:“没错没错,还在老地方。”说完便脚不沾地的去了另一桌。

    “走吧。”

    两个徒弟便跟着师傅起身离开,一路青砖小路,仍带着湿滑与潮气。

    “师傅,青城的白家医馆与米乡的比,哪个更大呢?”皛梅好奇的问道。

    他们此次下山因为要向北面的凤城而行,故并没有再绕路去米香城,而是直奔青城。

    在皛梅小时候的印象里,米香城的白家医馆可是又大又气派。气派不是说装潢,而是药材种类繁多且存量满满,大夫、学徒人数也可谓众多,其中不乏名医。

    很多米香城附近县乡的病人,遇到疑难杂症也都会来白家医馆看病。

    当然白家医馆也会定期分派大夫与学徒去附近县乡巡诊,在百姓中也很是有好名声。

    所以皛梅问的更大与否,也不全然是问哪个医馆屋子院子更大,更是在问哪个分号名气、声望更大。

    “小妹。”

    还没听到师傅回答白家医馆分号大小的问题,皛梅便听到她那个聒噪的师兄开始接话。四下无人,少白便也不再歪着音调喊皛梅师弟。

    “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两个在白家医馆里耍,闹着要白大夫教我们识药材,结果听到山楂、龙眼那些不如其他药材般苦涩便”

    没等少白说完,陆八便接着道:“便没事就带着你小妹去医馆药房偷吃。”

    “不仅偷吃山楂、龙眼,枸杞和甘草片你都不放过。”皛梅接着陆八的话说。

    “吃到自己流鼻血。”陆八恨铁不成钢。

    “回头就被师傅揍。”皛梅一直看热闹。

    “还屡教不改,记吃不记打。”陆八继续。

    “被师傅揍完又被即墨哥打。”皛梅板起脸来,学起记忆中郝即墨的语气,“让你又带着我小妹学坏!让你白读了圣贤书!”

    少白听到这,瞬间觉得手板儿钻心的痛他那大师兄用起戒尺比先生还来的顺手!

    “教不严,师之惰。为师的错。”陆八说完还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还是你大师兄教子有方,下得去重手。”

    “不知道青城白家医馆的龙眼是不是一样甜。”皛梅收起刚才板起脸的表情,斜着眼珠递了个眼神给少白。

    “不知道青城白家医馆的戒尺够不够硬”陆八回头,和皛梅相视一笑,师徒两都有恶作剧般得逞的喜悦,简直是溢于言表。

    “停停!停!”少白一手按在额头上,另一胳膊伸直冲前面那师徒两直摆手,喊道:“额师傅我错了!小妹我错了!不要再提大师兄!不要再提戒尺!不要再提龙眼、枸杞、甘草片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

    少白也不想想,一个医馆怎么会有戒尺呢?

    陆八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凭着记忆朝白家医馆的方向走去。

    三个习武之人,脚程并不慢,走了约不到一刻钟,便到了白家医馆。

    现在的青城虽已被米香城超越,但毕竟曾是江南第一城,白家医馆在青城的分号自然开的要比在米香的分号早很多。

    青城白家医馆的房屋自然也是由青城特色的白色高墙与平直的青瓦屋顶组成。

    医馆正门是用青石和水磨砖垒砌,上有门楼,门楼挑起的檐角上左右各雕了石鹿,代表着健康长寿。

    门楼下有青石做的匾,刻着“白家医馆”几个大字。

    仔细欣赏完这特色门楼,皛梅便追着师傅和师兄走进了医馆。

    步入医馆大厅,便有一个小学徒上前,问道:“这几位,请问是哪位有何不适?与我描述一番,以便分科给病人引荐大夫。”

    白家医馆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尝试分科诊治病人,医馆的大夫们也是越来越趋向于钻研某一门或两门医科。这对提升各个医科的诊治水平与医馆内看诊的效率有很大的帮助。

    同时在培养学徒时,也更多的是跟着大夫按分科进行学习。

    陆八同作为大夫,对于这种分科培养学徒却还是有部分不认同。

    这些年来,大楚新学成的大夫中有近七成是白家医馆培养。现今可以达到大夫数量充足,以便于进行分科的医馆,全大楚也就白家医馆一家。

    而白家医馆的店号都是开在大楚较为繁华的城市中,这些城市中人口众多,自然也让医馆有足够的病人来诊治。

    但大楚各地众多小镇及村落中往往只会有一名当地大夫,这些大夫中也有少数是在白家医馆学习过,另外更多的可能是师承一些小医馆、师承祖上或是自学成才,当然还有赤脚大夫。

    这种情况下,白家医馆就算经常派自家医馆中的大夫巡诊,对于这些小地方的病人来讲,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往往是这些地方出现的重症及疑难杂症会更多。而那名当地的大夫就更需要是一名全科的大夫,才能应对各类不同病症的病人。

    这也是陆八当年游历江湖时的切身感受。

    大城中的人们往往也更富有,有个小病小痛都会去医馆看诊。但越是贫困的地方,可能人们越是舍不得花那个看病的银钱,总觉得小病自然会好,不值得诊治。

    小病也会要了人命,所以乡村的大夫往往接了病人便是万分棘手的。

    关于分科这个问题,在麋鹿山中,陆八还带着师兄妹两人一起清谈过。

    皛梅认为分科与否各有各的好,在研究病理、药方上确实是精于某一科的大夫更易取得精进。但论到偏远小城或是农家村落中的大夫,那自然是全科大夫才能更好的看病救人。

    这也与陆八的想法更为接近。

    而少白作为一个武痴,自然认为理应分科,这世上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人毕竟是极少数的传说。

    当然自家师傅在医学上的造诣一定是如传说一般的存在,少白不会放过拍师傅马屁的机会,当时也不出预料的得到师傅和皛梅两人的白眼。

    少白认为医学和武学有相似之处,真正的武功大成之人,必只使用一样兵器来发挥一门独家绝技。将此一技练到出神入化之境,方可成就传世绝学。

    皛梅听到学徒说分科后便半走着神,一边回忆着山中清谈往事,一边没听清师傅低声和学徒说了什么,见师傅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递给小学徒看过。

    小学徒见了玉佩便马上点头,将陆八师傅三人引入内厅。